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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格涅夫著的《猎人笔记（名著导读名家讲解版）（精）》以一个猎人的行猎线索，串起二十余篇朴美隽求的故事，揭露了地主阶级的残暴和农奴的悲惨生活。小说以不多的人物和简单的故事情节，刻画出了俄国奇特秀丽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民风。全书内容采用见闻录的形式，语言简练优美，体裁风格多样，对俄罗斯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

作者简介

作者:(俄罗斯)屠格涅夫 编者:郭英德 译者:力冈

目录

霍尔和卡里内奇

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

莓泉

县城的医生

我的乡邻拉季洛夫

独院地主奥夫谢尼科夫

里果夫村

别任草地

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

总管

办事处

孤狼

两地主

列别江市

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和她的侄儿

死

歌手

彼得·彼得罗维奇·卡拉塔耶夫

幽会

希格雷县的哈姆莱特

契尔托普哈诺夫和聂道漂斯金

契尔托普哈诺夫的末路

活骷髅

大车来了

树林与草原

附录：《猎人笔记》不同译著版本篇名、人名对照表

序言

屠格涅夫开始创作《猎人笔记》是在19世纪40年代末，当时他可以说是其来有自，左右逢源；通过这部书，他又为俄罗斯文学，为世界的读者，奉献了新的内容。在当时的欧洲，出现了文学家关注下层人民的苗头，如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写了小说《木工小史》《安吉堡的磨工》，德国作家奥尔巴赫创作了《黑森林乡村故事集》。在俄国则出现了革命民主主义批评家别林斯基倡导的关注人民生活的“自然派”。“自然派”的作家热衷于写一种叫作“风俗速写”的体裁，该体裁特别注重描写的细腻入微。这些都成了屠格涅夫创作《猎人笔记》的文化资源。在屠格涅夫之前的俄罗斯文学中，卡拉姆津著有《可怜的丽莎》，普希金写了《村姑小姐》，他们分别以感伤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笔调，约略触及俄罗斯的乡村生活；果戈里的《狄康卡近乡夜话》描绘了乌克兰的乡村生活；除此之外，在当时俄罗斯文学的园地里，更多的则是贵族形象——“多余的人”，或者是衙门里的小官形象——“小人物”。屠格涅夫在19纪40年代末陆续发表《猎人笔记》的各篇，透过作家“风俗速写”那种纤毫毕现的现实主义笔法，俄罗斯外省乡村逼真生动的图景，农村各阶层复杂交缠的关系，大自然四季交替中的声色味交织，在俄罗斯读者面前徐徐展开。借助各种文字的译本，《猎人笔记》依然向世界各国读者散发着诱人的馨香。

我们不妨把《猎人笔记》当作“立体”的精神食粮。读这本书的时候，应调动自己的各种“感官”，去全方位地拥抱它。把它当成“画”来看，好像可以平心静气去观赏风俗画、肖像画、风景画；把它当成“音乐”来听，似乎可以谛听因车声烦嚣而久违的暮谣晨歌、琴韵箫声、犬吠鸟呜、自然天籁；把它当成智者哲人来瞻仰，仿佛可以抛弃尘念去体察万有，观人间百态知人性妍媸，察天地风雨悟大钧演化。

为时代诊脉

在《猎人笔记》产生的时代，俄国处于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这是列宁所说的俄国民族解放运动的贵族时期，沙皇专制制度和农奴制是压在人民头上的重负，也是俄罗斯大国前行的巨大绊脚石。屠格涅夫本人出身于贵族之家，他对自己母亲酷待农奴极为反感，后来，别林斯基一句朴素的话语“难道农民不是人吗”，让他当下即悟，也成了他写《猎人笔记》某些篇章的灵感之源。

在《猎人笔记》中，屠格涅夫渐次揭示时代的病患，分明察觉到地主、管家与农民的尖锐对立，巧妙地揭示贵族地主的野蛮和凶残，把自己真挚的同情倾注在一个个普通农民身上。在《总管》中，因为仆人送来的酒没有加温，地主宾诺金奇“泰然自若”地吩咐了一声“去处理吧”，仆人就挨了一顿鞭挞。在《彼得·彼得罗维奇·卡拉塔耶夫》中，卡拉塔耶夫与女仆玛特缭娜相爱，卡拉塔耶夫想为她赎身，她的主人——女地主无论如何不答应。卡拉塔耶夫带她私奔，女地主动用警察和其他招数，玛特缭娜被迫回到了女地主家。大作家赫尔岑当时就发现了《猎人笔记》中的特殊价值：“地主家庭的内在生活，从来没有被这样暴露过，这是带着嘲弄、仇恨和厌恶的样子暴露的。”这样《猎人笔记》就成了一篇抨击农奴制的檄文。

在俄罗斯文学中，屠格涅夫大概也是第一个用平视，而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来描写农民的。在他的笔下，既有巧妙地发家致富的农民霍尔、乐天随缘的卡里内奇（《霍尔和卡里内奇》），也有以激越歌声而一惊四座的雅什卡（《歌手》），有珍爱自然的卡西扬（《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赤贫却正直的孤狼（《孤狼》），勇敢而机智的少年巴夫路沙（《别任草地》），还有美丽天真的女仆阿库丽娜（《幽会》）。一个个有性格、有内秀的农民，携一缕缕平原清风，清新了俄罗斯的文坛，也为虽然年轻却已露暮气的俄罗斯文学人物画廊，增添了几幅俊朗的面孔。僵卧棚屋六七年却毫无怨尤的露凯丽娅（《活骷髅》），在屠格涅夫的笔下，成了俄罗斯人民坚韧性格的象征性写照。

为人生造像

《猎人笔记》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杰作。在《猎人笔记》中，我们可以看到屠格涅夫对俄罗斯外省的各种社会生活风貌的生动展示，对人的各种生存状态的深刻观察，对人的精神道德状况的深刻反省。

从写社会生活场景来看，在《列别江市》中，屠格涅夫描绘了市井图画，既写烟雾缭绕的台球房，也表现“我”游逛的售马场。着墨最多的是“我”买马的奇遇：马贩子契尔诺拜表面善良，他一面揭露其他马贩子的欺诈手段，一面以上帝作证，最后却把既患肺气肿又瘸腿的病马卖给了“我”。

从写人的生存状态来看，写不同的人的出生、教育、婚恋，他们务农、行商，他们老去，甚至写姿态各异的死。种种境遇，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都以看似平静却内含情感和评价的笔调写出。

说到评价，尤其要注意：在写人生时，屠格涅夫总是立足于一个关键点——其人是善是恶，讲故事的人明察秋毫，不容丝毫含糊。车尔尼雪夫斯基称赞青年列夫·托尔斯泰具有“道德的纯洁性”，把此话移植过来，用来评价《猎人笔记》也是十分恰当的。且看《两地主》，讲故事的“我”先“褒扬”这两个地主是“两个非常可敬的、善良的、在好几个县受到普遍尊敬的人”，后面则以他们自己的行为来贬斥他们，让他们现出了真面目。“在地位高的人面前，赫瓦伦斯基大都是默不作声，而对于地位低的、他显然瞧不起而只是有交往的人，他说话简短而生硬，不断地应用如下的词句：‘不过，您说这话没有意思。”’另一个地主斯捷古诺夫呢，则一面从容品茶，一面欣赏鞭打男仆的声音。

屠格涅夫拒绝简单化，他没有认同凡是贵族地主必定德行败坏的粗浅认知。在《契尔托普哈诺夫和聂道漂斯金》《契尔托普哈诺夫的末路》这两篇短篇小说中，破落贵族契尔托普哈诺夫急公好义，两次救人于危难之际，因而得到一挚友，一宝马，还有一情人，可是渐渐地，情人别去，友人亡故，宝马被盗。他每日以酒浇愁，最后抑郁而终，不由得让人慨叹造化弄人，善恶赏罚何以如此不公。

为自然写魂

许多批评家都认为，屠格涅夫是写风景的大师，还有人看出，在《猎人笔记》中，大自然是一个“角色”，这是很有道理的。“猎人”出没于俄罗斯草原肥沃的黑土地上，日夜晨昏，耳闻目睹，亲近自然，加上“风俗速写”的细致入微，成就了《猎人笔记》的自然“奇观”。

在屠格涅夫的笔下，自然是有色的。不妨读一读《树林与草原》：“空中越来越亮，道路更清楚了，天色越来越明净，云彩越来越白，田野越来越绿了。许多农舍里点起松明，松明发出红红的火光，可以听到大门里面那带有睡意的人语声。这时候朝霞燃烧起来；瞧吧，一条条金黄色光带伸向天空，山谷里升起一团团雾气；云雀嘹亮地歌唱着，黎明前的风吹动了——于是红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来。”

在屠格涅夫的笔下，自然是有声的。请看《莓泉》中的一幅小景：“在稍微低些的地方，有一匹农家的马站在齐膝深的河水里，懒洋洋地摇摆着湿淋淋的尾巴；低垂的树棵子下面，偶尔浮出一条大鱼，吐一阵水泡，又悄悄沉入水底，留下一圈圈细细的水波；蝈蝈在褐色的草丛里叫着，鹌鹑叫得似乎很不情愿。”

在屠格涅夫的笔下，自然本身是有生命的，它也承载着人的生命的刻度。请品评《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中的一个场景：“就又来到另一片迹地上。在这儿，一棵棵新砍倒的山杨树悲伤地横躺在地上，把青草和小灌木都压在底下；其中有些树的叶子还是绿的，但已经死了，萎蔫了，在一动不动的树枝上耷拉着；其余一些树的叶子都已经干枯、卷曲了。”屠格涅夫写自然不是要人们去追求廉价的感官刺激，在《树林与草原》中，秋风瑟瑟，落叶满地，“您贴着林边走着，注视着狗，这时却有许多可爱的形象，许多可爱的脸，有死去的，也有活着的，来到您的脑际，早已沉睡的印象突然苏醒过来；想象力像鸟儿一般展翅飞翔起来，一切都清楚地出现在眼前，并且活动起来。心有时突然颤抖起来，跳动起来，一心想往前奔，有时会沉人往事中，一个劲儿地沉。整个一生就会像画卷似的轻快地展开来；一个人会看透自己过去的一切，看透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本领和自己的整个心灵。”在大自然的背景下，人们仿佛一下子被带到了人生的至高点来回望，让人摆脱感官的羁绊去参悟生命的奥秘。就这样，《猎人笔记》同那些叩问生命意义的作品一样，获得了深沉和厚重的内涵。

内文图片

霍尔和卡里内奇

谁要是从波尔霍夫县来到日兹德拉县，大概会对奥廖尔省人和卡卢加省人的明显差别感到惊讶。奥廖尔省农人的个头儿不高，身子佝偻着，愁眉苦脸，无精打采，住的是很不像样的山杨木小屋，要服劳役，不做买卖，吃得很不好，穿的是树皮鞋；卡卢加省代役租农人住的是宽敞的松木房屋，身材高大，脸上又干净又白皙，流露着一副又大胆又快活的神气，常常做奶油和松焦油买卖，逢年过节还要穿起长筒靴。奥廖尔省的村庄（我们说的是奥廖尔省的东部）通常四周都是耕地，附近有冲沟，冲沟总是变为脏水塘。除了少许可怜巴巴的爆竹柳和两三棵细细的白桦树以外，周围一俄里之内看不到一棵树；房屋一座挨着一座，屋顶盖的是烂麦秸……卡卢加省的村庄就不一样，四周大都是树林；房屋排列不那么拥挤，也比较整齐，屋顶盖的是木板；大门关得紧紧的，后院的篱笆不散乱，也不东倒西歪，不欢迎任何过路的猪来访……对一个猎者来说，卡卢加省也要好些。在奥廖尔省，所剩无几的树林和丛莽再过五六年会全部消失，就连沼地也会绝迹；卡卢加省却不同，保护林绵延数百俄里，沼地往往一连几十俄里，珍贵的黑琴鸡还没有绝迹，还有温顺的沙锥鸟，有时忙忙碌碌的山鹑会“扑哧”一声飞起来，叫猎人和狗又高兴又吓一跳。

有一次我到日兹德拉县去打猎，在野外遇到卡卢加省的一个小地主波鲁德金，就结识了这个酷爱打猎、因而也是极好的人。不错，他也有一些缺点。比如，他向省里所有的富家小姐求过婚，遭到拒绝而且吃了闭门羹之后，就带着悲伤的心情向朋友和熟人到处诉说自己的痛苦，一面照旧拿自己果园里的酸桃子和其他未成熟的果子作礼物送给姑娘的父母；他喜欢翻来覆去讲同一个笑话，尽管波鲁德金先生认为那笑话很有意思，却从来不曾使任何人笑过；他赞赏阿基姆·纳希莫夫的作品和小说《宾娜》；他口吃，管自己的一条狗叫“天文学家”；说话有时带点儿土腔；在家里推行法国膳食方式。据厨子理解，这种膳食的秘诀就在于完全改变每种食品的天然味道，肉经过他的高手会有鱼的味道，鱼会有蘑菇味道，通心粉会有火药味道。可是胡萝卜不切成菱形或者梯形，决不放进汤里去。然而，除了这少数无关紧要的缺点，如上所说，波鲁德金先生是个极好的人。

我和他相识的第一天，他就邀我到他家去过夜。

“到我家有五六俄里，”他说，“步行去不算近；咱们还是先上霍尔家去吧。”（读者谅必允许我不描述他的口吃）

“霍尔是什么人？”

“是我的佃户……他家离这儿很近。”

我们便朝霍尔家走去。在树林中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林中空地上，是霍尔家的独家宅院。宅院里有好几座松木房屋，彼此之间有栅栏相连；主房前面有一座长长的、用细细的木柱撑起的敞棚。我们走了进去。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头儿，长相很漂亮。

“噢，菲佳！霍尔在家吗？”波鲁德金先生向他问道。

“不在家，霍尔进城去了。”小伙子回答，微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您要车吗？”

“是的，伙计，要一辆车。还要给我们弄点儿格瓦斯来。”